别急,距离亡国还有一星期全书赵弈赵崇在线
别急,距离亡国还有一星期》免费阅读!这本书是河畔鬼话创作的一本言情,主要讲赵弈赵崇的故事。讲述了:第一章•新皇登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新帝登基当天,收到密折:“七日后敌军破城。”皇叔拍着他肩膀,笑容慈祥:“别急,你只需当七天亡国之君。”他方知,自己竟是皇叔精心准备的替罪羊。赵弈含笑应下。转身,烧光...
第一章•新皇登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新帝登基当天,收到密折:“七日后敌军破城。”
皇叔拍着他肩膀,笑容慈祥:“别急,你只需当七天亡国之君。”
他方知,自己竟是皇叔精心准备的替罪羊。
赵弈含笑应下。
转身,烧光国库典籍。
释放所有宫人。
“殿下!这是亡国根基啊!”老太监痛心疾首。
他轻笑:“亡国
不,我在焚毁一个旧世界的锁链。”
最后一日。
他独自登上宫墙。
脚下,是欢呼新帝的百姓。
>身后,是欲杀他祭旗的皇叔。
**火光冲天而起时,赵弈展开那卷《万方图志》。
“盛世,用得着。”
登基日·太和殿“万岁——!”宫殿台阶下面,所有官员都低着头跪着。
震耳的“万岁”喊声像大浪一样,一波比一波高。
这声音撞在太和殿高高的天花板上,嗡嗡响,震得人耳朵疼。
新皇帝赵弈坐在冰冷的紫檀木龙椅上。
椅子背上有九条龙,代表最高的权力。
但现在却硌得他背疼。
又厚又重的皇帝衣服一层层压在他身上。
皇冠上垂下的珠子轻轻晃动,让他看不清东西,也挡住了下面那些又害怕又巴结的脸。
空气里,龙涎香的味道很浓。
还混着宫殿深处一股旧东西的味道。
这是权力中心积攒了很久的味道,又奢侈又腐朽。
赵弈轻轻动了下发麻的腿。
眼睛无意中扫过光亮的地砖。
就在他左脚前面不远的地方,两块地砖中间有条小缝。
一根细细的、几乎透明的野草,怯生生地冒出了一点绿芽。
在这个装满权力和威严的大殿里,这一点点活的东西,很不合适,又特别显眼。
太监总管又尖又高的声音响起来。
很长的登基仪式终于到了最重要的时候——传国玉玺。
两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王爷,发抖地捧着一个很重的金盘子。
盘子里就是代表老天爷给的、江山永远不变的玉玺。
玉的颜色很温和。
上面龙形的把手在烛光和天光照着下,流动着暗暗的红色,好像吸了千年的血。
赵弈看着玉玺底下刻着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
这八个字,装过太多皇帝的野心和噩梦。
他手指有点抖,慢慢伸向那块又凉又重的玉。
就在他手指快要碰到玉玺边角的时候,一股又贵又好闻的沉水香混着铁锈的味道过来了。
是皇叔赵崇。
赵崇个子很高,就算弯着点腰,也让人有压力。
他脸上带着刚刚好的长辈笑容,伸手扶住赵弈的手腕。
看着很温和,实际上很用力。
他的另一只手从宽大的袖子里滑出一卷明***的密折。
很熟练地塞进赵弈敞开的龙袍袖子里。
滑滑的绸缎和密折的冰凉感觉,像毒蛇缠上了手腕。
“陛下,”赵崇压低声音,热乎乎的气息吹过赵弈耳朵,“登基是大喜事,千万别太累。
一些小事,我已经替您办好了。”
他在赵弈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像是安慰,也像是警告。
“先接玉玺,别的事别急。
陛下……就安心等七天吧。”
赵崇的手掌又大又有力。
那两下轻拍差点把赵弈袖子里的密折震掉。
赵弈脸上还是新皇帝该有的那种有点害羞又严肃的样子。
还对皇叔点了点头。
但是宽大的龙袍下面,他的手指紧紧掐着密折,指关节都发白了。
玉玺终于重重地落在他手里。
冰凉刺骨,重得像有几千斤,好像托着整个快要倒下的王朝。
司礼太监又高又尖的声音喊起来。
官员们又跪下了。
“万岁”的喊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赵弈双手高高举起玉玺,看向殿外灰蒙蒙的天空。
皇冠上的珠子剧烈晃动,发出细碎的声音。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跪着的人影、闪亮的官帽、金闪闪的柱子房梁,全都成了晃动的色块。
只有袖子里密折的感觉特别清楚。
像一块烧红的铁,烫在皮肤和心里。
麻烦的仪式总算结束了。
意思一下的登基宴会也在假装的喜庆里很快散了。
赵弈被很多人围着,穿过一道道又深又暗的宫廊,去乾元殿。
带路的灯笼在深秋的风里一闪一闪。
把红宫墙上神兽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歪,像躲在黑暗里的妖怪。
空气里飘着烂叶子和新油漆的刺鼻味道。
乾元殿的门重重关上了。
挡住了外面那些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关心目光。
殿里面空得吓人。
几盏落地宫灯发出昏黄的光。
把赵弈一个人的影子投在冰凉的地砖上,显得很孤单可怜。
那些新挂上去的明黄帘子和屏风,在昏暗中显得便宜又匆忙。
吵闹和目光都被挡在外面。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只剩下赵弈很重的呼吸声在空荡的大殿里响。
他每次吸气都带着灰土味。
每次呼气都像在吐出绝望。
他背靠着冰冷的殿门,身体有点发抖。
他用力吸了几口带着霉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慢慢把手伸进袖子。
手指碰到了又凉又硬的纸卷。
他把密折抽了出来。
明***的绸缎封皮。
鲜红的“靖安王崇”印章像干了的血。
他盯着印章看了一会儿。
抖着手解开了金线。
绸缎卷轴滑开。
没有啰嗦的话,直接看到几行写得很有力、透着冰冷残酷的字:“十万北狄精锐骑兵,已经攻破龙峪关。
前锋离京城,七百里。
一路上的州府都投降了,守军也跑了。
城防图泄露了,里面有内应。
京城里兵少,粮食不够,军心也散了。
城破的日子,就在七天后,癸酉日,午时三刻。”
每个字都像带着冰的刀子,扎进眼睛、扎进脑子。
赵弈猛地闭上眼睛。
再睁开,那些字还是清清楚楚,散发着死气。
七百里…七天…癸酉日午时三刻…一股冷气一下子从脚底冲到头顶。
全身的血好像都冻住了。
他感觉不到龙袍的重量,也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温度。
只剩下像魂被抽走一样的麻木。
袖子里密折的冰凉,被纸上的字放大了无数倍,变成无数冰锥。
刺穿了他刚登基时那一点点高兴。
皇叔的话在他耳朵里炸开:“陛下……就安心等七天吧。”
安心等七天
原来是这样!一股又热又腥的东西涌上喉咙。
赵弈死死咬住下嘴唇。
嘴里满是血味。
他猛地抬头,看向殿顶歪扭的彩画。
巨大的荒谬感和愤怒在他胸口翻腾。
他,赵弈,这个刚坐上龙椅、玉玺都没焐热的新皇帝,根本不是老天爷选的!只是一只被精心挑出来、送上祭坛的羊。
一个要背亡国骂名的替罪羊!“说得真好!‘就安心等七天’!”赵弈喉咙里发出压着的怪声,像哭又像笑。
他死死抓着密折。
指关节咔咔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住心里翻腾的情绪。
再抬起眼睛时,眼里的惊涛骇浪变成了像死水一样的平静。
但最深处却烧着疯狂的光。
他慢慢松开手。
把密折仔细卷好,系上金线。
小心地放进贴身的衣服里。
冰凉的感觉紧贴着胸口,像一块秤砣。
“来人。”
赵弈开口。
声音意外地很稳,但透着冻死人的冷气。
殿门无声地滑开。
小太监小顺子几乎是滚进来的,扑通跪在地上。
身体抖得像筛子,声音都变了:“奴…奴婢小顺子,叩…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起来。”
赵弈打断他。
锐利的目光扫过他惨白的脸,“朕问你,皇宫里面十二个库房现在谁管
特别是…放书放档案的那个库
”看着小顺子身上赶工做出来、针脚歪歪扭扭的太监衣服,赵弈心里冷笑。
这所谓的“新朝气象”,太可笑了!小顺子一愣,害怕里带点茫然。
他哆嗦着抬头,偷看赵弈,结结巴巴回答:“回…回陛下,管库房的总管…前天…突然得病…死了…现在…现在是副管事刘公公临时管着。
放书的库…是…是陈老公公在管…他…他管了几十年了…”“突然得病死了
”赵弈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行。
叫刘公公、陈公公,马上来见朕。”
停了一下,又说,“还有,叫禁卫军副统领,李振。”
“是…是!”小顺子像得了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像泡在冰水里一样长。
殿里的蜡烛偶尔爆出火花,在死寂***别吓人。
赵弈背着手站在大殿中间。
影子被宫灯拉长,孤单得像一把快要**的剑。
殿门又开了。
刘公公穿着崭新的总管衣服,脸色油滑,眼神又害怕又巴结,先进来。
他后面跟着驼背的陈公公。
穿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旧袍子,脸上皱纹很深。
浑浊的眼睛看着地,布满老茧的手一看就是常年摸旧书的。
两人战战兢兢跪下行礼。
接着,穿着黑甲、腰挂长刀的李振大步走进来。
他身材高大,步子很稳,盔甲片咔咔响。
方脸有棱有角,眼神像老鹰一样锐利。
单腿跪地抱拳:“禁卫军副统领李振,参见陛下!”目光带着审视和怀疑,飞快地扫过赵弈。
赵弈的目光慢慢扫过三个人。
最后停在李振身上。
他没叫任何人起来。
无形的压力让刘公公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李统领,”赵弈声音不高但很清楚,“朕命令你打开所有皇宫库房的门。
把里面所有的金银钱财、粮食、绸缎珠宝,全都清点、记好账。”
他顿了一下,声音更冷,“然后……全部烧掉。
你,能办到吗
”死寂的大殿好像响起了一声听不见的炸雷!“烧…烧掉
!”刘公公猛地抬头,失声尖叫。
脸一下子白得像纸,整个人瘫软下去。
“陛下…陛下!不行啊!绝对不行!那是…那是国家的根本!是…”他话都说不清了,牙齿咯咯打颤。
陈公公身体猛地一抖。
浑浊的老眼爆发出不敢相信的惊恐和痛苦。
他干枯的手死死抓住破旧的袍子,指关节发白。
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抽气声。
死死盯着赵弈,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有李振身体一动没动,脸上肌肉绷紧。
他眼里先是震惊,然后变成了冷酷的审视。
他死死盯着赵弈,没有失态。
他声音低沉地问:“陛下!我的职责是守卫皇宫,听命令办事。
但是烧掉国库,动摇国家的根本,这是要毁掉江山的事!我大胆问一句,陛下,这个命令……是什么意思
”赵弈平静地迎着李振灼人的目光。
没管刘公公的失态和陈公公的绝望。
声音稳得近乎残忍:“什么意思
朕在问你,办得到,还是办不到
”李振胸口剧烈起伏。
眼里震惊、困惑、挣扎翻腾。
过了一会儿,眼里的风暴平息了,变成了死寂一样的幽暗。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沉重:“我……遵旨!”“行。”
赵弈语气平淡。
目光扫过瘫软的刘公公,落在陈公公身上。
“陈公公,”赵弈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奇怪的温和,但更吓人,“放书放档案的库,朕要你亲自去。
库里面所有的书、图、档案、文书……”他盯着陈公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一张纸都不留。”
“一张纸…都不留……”陈公公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浑浊的眼泪掉下来,砸在冰凉的地砖上。
他干瘦的身体抖得厉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赵弈就不再看他了。
好像那个人的无声悲痛一点也不重要。
他转向刘公公。
刘公公刚艰难站起来,还很害怕。
赵弈看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
一下子就把刘公公心里最后一点希望戳破了。
“刘公公,”赵弈说,“你现在管着内库。
李统领清点东西、烧东西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记好账本。”
他声音突然变得像冰一样冷:“要是少了一点点东西,或者有人偷偷藏起来……”赵弈盯着刘公公:“我就只找你。”
“是!是!奴婢一定照办!奴婢不敢!绝对不敢偷懒!”刘公公全身一抖,扑通又跪在地上。
他不停地磕头,声音带着哭腔。
现在他只剩下害怕了。
“去吧。”
赵弈挥挥手,动作很干脆。
他语气非常坚决:“现在就办。”
李振猛地抱拳,盔甲哗啦一响。
然后他立刻站起来,大步向门外走去。
他的背影显得很沉重,像要去死一样。
刘公公手脚并用地跟在他后面,走得很不稳。
只有陈老公公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像一尊丢了魂的木像。
他停了一会儿。
然后,他开始像老太监那样,喘气很急但没声音。
这时,两个听到声音的小太监跑进来。
他们几乎是架着他,把他拖出了乾元殿。
殿门又关上了。
外面的一切都被挡住了。
赵弈还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殿里的蜡烛好像暗了一点。
把他孤单的影子投在很大的地砖上,拉得很长,显得更孤单了。
他慢慢抬起手。
手指轻轻摸到衣服里面一个又硬又凉的东西——就是那卷密折。
隔着衣服,那冰凉的感觉像直接烫在他心上。
“根基
”他小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气。
但在空荡荡、死一样安静的大殿里,却特别清楚。
“这个根基……早就被虫子吃空了。”
他闭上眼睛。
眼前好像已经看到了烧得很大的火。
那火,会把一个时代最后剩下的、烂掉的东西都烧光。
第二章•承恩殿•焚书乾元殿沉重的殿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最后一丝天光被彻底吞噬。
刘公公压抑的呜咽,李振甲胄的铿锵,瞬间消失。
殿内,只剩下赵弈一人。
还有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死寂。
巨大的宫灯将他瘦长的影子,死死钉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
像一张拓印下来的,孤单而绝望的剪影。
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
寒意穿透厚重的龙袍,直刺脊骨。
衣襟内,那卷密折紧贴着心口。
如同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源源不断散发着死气。
癸酉日午时三刻……七天七夜的倒计时,已然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
殿门“吱呀”一声,小心地裂开一道缝隙。
小太监顺子惨白惊恐的脸探了进来。
声音细若蚊蚋,有陈老公公…都…都去了内库那边…奴婢…奴婢看见…看见…”他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惊恐瞪大的双眼。
赵弈未动,亦未回头。
平淡的声音划破死寂:“看见什么了
”“火…好多好多的火把…还有…还有禁军搬出来的…全是…全是书!堆得…堆得像山一样高!”小顺子终于喊了出来,身体抖如秋风中的枯叶。
“嗯。”
赵弈只应了一声,毫无波澜。
他缓缓转过身,不再看那张惊骇的脸。
“传旨:”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冰冷。
“宫中所有人,无论品阶,无论当值与否,即刻前往承天门外广场集结。”
“违令者,杀。”
“啊
”小顺子彻底懵了,呆滞地望着新帝,以为自己听错了。
“所…所有人
承天门外
”赵弈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没有愤怒,没有焦急。
只有一片冻结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立刻。”
他又重复了一遍。
不容置疑的寒气,瞬间笼罩了小太监。
“是…是!”小顺子猛地一哆嗦,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惊慌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仓惶远去。
赵弈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似乎已飘来一丝极淡的焦糊味。
他迈开步子,走向殿中巨大的紫檀御案。
案上空空如也。
唯有一方沉重的龙形玉镇纸,压着几张空白的明黄御笺。
权力的象征,亦是此刻的空洞。
他未坐,只是立于案前。
指尖拂过冰凉的镇纸龙鳞。
目光投向殿外浓稠如墨的夜色。
投向那黑暗深处,即将燃起冲天烈焰的地方。
内库区,承恩殿前广场。
昔日的帝国智识与财富宝库,此刻已化作疯狂与绝望的熔炉。
广场中央。
无数珍本孤籍、地方志乘、户部账册、工部图谱,乃至皇家玉牒……被禁卫军士兵如搬运柴禾般,粗暴地从一座座库房内抬出。
杂乱无章地堆积在一起。
竹简、绢帛、麻纸、宣纸……不同朝代,不同载体的记录,被胡乱混杂。
垒起一座座散发着陈年墨香与尘埃气味的、摇摇欲坠的纸山!跳跃的火光下,那些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如同无数只惊恐的眼,无声地注视着这末日景象。
数处火堆已被点燃。
并非篝火,而是浇透了火油、刻意为之的火场!干燥的纸张与朽木,瞬间被贪婪的火焰吞噬。
爆发出“噼啪”的脆响!那是竹简的哀嚎,是书脊的断裂。
浓黑的烟柱翻滚着、扭曲着,直冲灰暗的夜空。
像一条条濒死的巨大黑龙,遮蔽了本就黯淡的星光。
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墨迹焚毁的怪异焦臭与油脂燃烧的恶息,令人窒息。
“不——不能烧啊!停下!快停下!”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嘶吼,骤然撕裂火焰的咆哮与甲胄的碰撞!是陈老公公!他不知何时挣脱了搀扶的小太监,如同一头濒死的疯兽,踉跄扑向最近的一处火堆!枯柴般的手不顾一切地探向跃动的火舌,试图抓住一本正在卷曲、焦黑、化为飞灰的厚重州志!火焰燎焦了他花白的鬓发和破旧的袍袖,发出皮肉炙烤的“滋滋”声。
他却浑然不觉,浑浊的老眼中,只剩下那即将湮灭的字迹,那被烈焰吞噬的、他守护了一生的魂魄!“那是青州三百年的根脉啊!是…是无数代人的心血!是根!是根呐——!”嘶吼带着血沫,在浓烟中破碎而绝望。
他竟想用身体,用残命去扑灭那焚书的烈焰!“老公公!”一旁的禁军士兵慌忙伸手欲拦。
就在士兵的手即将触及其肩的刹那!陈老公公猛地转头!火光映照下,那双血红的眼睛,迸射出一种极致痛苦却又极致清醒、令人心悸的光芒!他不再看火堆,不再看化为灰烬的书册。
而是死死地、穿透浓烟与混乱,钉在承恩殿高阶之上——那个唯一静止的身影,身着龙袍的赵弈!那目光里,没有哀求,没有怨恨。
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的悲悯与诘问!“陛下——!”他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发出穿金裂石般的嘶吼。
声音如同锈铁刮过枯骨:“你烧的不是书!”“你烧的是人心!”“是这王朝最后一点……能让人活下去的念想啊——!”吼声未落!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陈老公公猛地调转方向!不再扑火!而是凝聚残躯所有的力量,如离弦之箭,狠狠撞向旁边——一根支撑库房屋檐、需两人合抱的雕龙白石巨柱!“砰——!!!”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火焰仍在噼啪燃烧,浓烟依旧翻滚升腾。
但广场上所有动作,瞬间僵滞!粘稠、暗红的血液,如同泼墨,在冰冷威严的龙纹白石柱上,怵目惊心地炸开!陈老公公佝偻的身躯软软滑落。
在柱底瘫成一团刺眼的暗红。
花白的头颅歪成一个诡异的角度,额骨碎裂,血肉模糊。
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圆睁。
死死地、空洞地,望向高阶之上,望向赵弈的方向。
那目光,仿佛将死前最后一刻的痛苦与控诉,永远冻结。
整个广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火焰贪婪的吞噬声与浓烟翻滚的呜咽,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禁军士兵都停下了动作,呆若木鸡地望着那染血的巨柱和柱下的躯体,脸上写满震骇与茫然。
连一直强作镇定的李振,此刻也死死攥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捏得发白!他刚毅的脸上肌肉抽搐,锐利的目光如电,猛地射向高阶之上——那个年轻的、身着崭新龙袍的皇帝。
赵弈立于承恩殿高高的阶陛之上。
脚下是焚书的烈焰与翻滚的黑烟。
远处,是那根骤然被染上刺目猩红的雕龙石柱。
陈老公公那声撕心裂肺的诘问——“烧的不是书!是人心!”——仿佛仍在浓烟弥漫的广场上回荡。
狂风卷着灼热的浓烟、灰烬与浓烈的血腥味,扑上高阶。
吹动他沉重的龙袍下摆。
也吹动了他眼前晃动的十二旒冕珠。
玉珠相击,发出细碎而急促的泠泠声响。
遮蔽了视线,将阶下广场那惨烈的一幕切割得模糊、扭曲。
然而。
赵弈的身躯挺立如标枪,插在这毁灭的风暴中心。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不震惊,不哀伤,不恐惧。
那是一种极致的平静。
一种将灵魂深处所有惊涛骇浪都彻底冰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浓烟在他身后翻腾如墨,火光在他脚下狂舞如妖,将他孤绝的身影衬得如同自地狱归来的修罗。
唯有那双隐藏在晃动的旒珠之后的眼睛,深邃如不见底的寒渊。
在跃动的火光映照下,似乎闪过一丝极淡、极快、难以捕捉的微芒。
旋即,又沉入无边的冰冷与漠然。
“继续。”
他的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穿透了火焰的爆裂与浓烟的呜咽。
如同一把冰冷的凿子,凿开了广场上死寂的冰面。
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僵立者的耳中。
没有一丝颤抖,没有一丝起伏。
平静得仿佛刚才那惨烈的一幕从未发生。
仿佛那根染血的巨柱和柱下的尸骸,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李振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那两个字狠狠刺穿!他霍然转头,目光如电,再次死死钉在赵弈的脸上!仿佛想从那平静无波的面具下,寻找到哪怕一丝裂缝。
然而。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漠然。
“统领…”旁边一个年轻的禁军士兵声音发颤,带着哭腔,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那根染血的柱子。
“执行命令!”李振猛地一声暴吼,如惊雷炸响!瞬间压下了士兵的迟疑与恐惧!他脸上的肌肉绷紧如岩石,眼神却锐利得足以刺穿一切迷惘!他不再看赵弈,亦不再看那根柱子。
“锵啷”一声,猛地拔出腰间佩刀!雪亮的刀身在冲天火光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寒芒!刀尖,直指那堆积如山的书册!“烧!”吼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在广场上空炸开!“抗命者,杀无赦!”士兵们被统领决绝的姿态与刀锋的寒光所震慑。
短暂的凝滞被打破。
士兵们麻木地、带着一种被驱赶的恐惧,再次动作起来。
一捆捆、一箱箱的典籍被更粗暴地投入熊熊烈焰。
火焰得到了新的滋养,发出更为欢腾、更为贪婪的咆哮,猛地窜起数丈之高!将整个广场映照得如同白昼地狱!浓烟更加猛烈地翻滚升腾。
及……那刚刚渗入石柱龙纹缝隙的、新鲜血液被高温炙烤后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铁锈甜腥!彻底弥漫开来。
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头顶心口。
烈焰扭曲了空气,也扭曲了那些麻木搬书士兵的面容。
他们不再看那根柱子。
公公的尸身——两个老太监正颤抖着、无声地试图将那具单薄染血的躯体拖离这焚书的火场。
士兵们只是低着头。
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仿佛自己也化作了这毁灭***上的一枚齿轮。
李振持刀立于火堆之畔。
黑甲映照着熊熊火光。
宛如浴血的战神,又似地狱的监工。
他不再望向高阶。
目光死死锁定那越烧越旺、越堆越高的烈焰与浓烟。
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意志与灵魂都灌注其中,催促这场焚尽一切的盛宴加速落幕。
唯有他紧握刀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的手。
和他紧绷得如同即将断裂弓弦的下颌线条。
泄露着内心足以焚毁理智的滔天巨浪。
赵弈依旧伫立在最高的阶陛。
纹丝不动。
眼前的旒珠剧烈晃动,撞击声细碎不绝。
着千年积淀的冲天业火;远处是火光下龙纹被鲜血染得狰狞刺目的石柱;更远的承天门方向,隐隐传来混乱的、如同受惊蜂群般的嘈杂人声——那是被强令驱赶至此的宫人,在巨大的恐慌与不安中聚集。
浓烟滚滚,带着毁灭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
抬起了右手。
宽大的龙袍袖口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指尖,轻轻触碰到衣襟之内。
那隔着锦缎依旧冰冷坚硬、紧贴心跳的存在——亡国的密折。
熊熊烈焰,在他深不见底的黑瞳中跳动、倒映。
如同两簇永不熄灭的幽冥鬼火。
第三章•“朕会过的很好”承天门外广场。
这里本该是举行大朝会、显示皇家威严的地方。
现在,却充满了惊慌和混乱。
几千个宫人挤满了整个广场。
有白头发的老婆婆,也有刚进宫、脸还很嫩的小太监。
他们脸上全是迷惑、害怕和不敢相信。
整个广场很不安,像压紧的雷声。
远处内库方向冒起很大的黑烟,像一条快死的黑龙,告诉大家出大事了。
大家小声说话,声音嗡嗡响,让人心烦。
“陛下…陛下要干什么
”“内库…内库那边烧起来了!好大的火!”“陈老公公…听说陈老公公撞死了!”“老天爷啊!这…这是要变天了吗
”“我们…我们会怎样
”害怕像病一样传开。
胆小的宫女开始哭,身体抖个不停。
老太监们脸色像死人,眼睛里是末日来了的绝望。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害怕地看着承天门城楼,等着新皇帝来,等着决定他们的命运。
沉重的承天门,在大家害怕的目光中,慢慢打开了。
没有仪仗队,没有护卫,只有一个孤单的人影,穿着很重的皇帝衣服,一步步走上城楼。
他身后的天空有火光和浓烟,让他看起来有点模糊,但给人很大的压力。
他帽子前的珠子晃动着,遮住了脸,只留下一个冰冷模糊的影子。
广场一下子安静了。
所有的小声说话、哭声、疑问,都被这无声的压力压住了。
几千双眼睛,带着最深的害怕和迷惑,死死盯着城楼上那个人。
赵弈站在城墙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
他的目光穿过帽子的珠帘,冰冷、锐利,像要看穿一切。
时间像停了,只有远处火烧的噼啪声和烟往上滚的声音,像敲在每个人心上的鼓点。
他终于开口了。
声音不大,但非常清楚,像冰冷的刀子刮过每个人的耳朵:“从今天起,你们所有人——”他停了一下。
这一停,让下面几千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再是宫里的奴隶。”
“
”安静被巨大的吵闹声打破了!迷惑!吃惊!狂喜!不敢相信!各种情绪在人群里炸开!“不再是奴隶
”“陛下说什么
”“我…我没听错
放…放我们走
”吵闹声像海啸一样冲过来!“安静——!”城楼下,禁军副统领李振一声大吼!士兵们用长矛使劲跺地,发出整齐沉重的响声,像打雷!广场又安静了。
但这次安静里,是无数双突然有了希望、又觉得不真实的眼睛!赵弈冰冷的声音,像救命的话:“现在起,你们都是自由人。
走或留,自己选。”
“想回家的,拿着身份牌子,现在出宫,没人拦你。”
“没地方去的,可以暂时留在宫里,等……”他又停了一下,看着下面那些晕乎乎的脸。
“等城破之后,自己离开。”
“城…城破
!”这两个字像冰水,一下子浇灭了刚有的希望!巨大的害怕又抓住了所有人!刚有的高兴变成了更深的绝望!自由
在国要亡的时候
多可笑!多残酷!“陛下!城…城要破了
”“北狄…北狄打来了吗
”“我们…我们还能去哪啊
”哭声和绝望的喊叫,又响起来,更惨了。
“李统领。”
赵弈的声音穿过混乱。
“我在!”“打开内库的钱库、珍宝库。”
“把里面所有的金子、银子、铜钱、绸缎、珠宝,全都搬到这里来。”
李振的身体猛地一僵!刚烧完书的害怕还在,又听到这个更奇怪的命令!他猛地抬头,看着城楼上模糊的人影,眼睛里全是巨大的震惊和不明白。
烧书已经是大罪,现在居然要把国库的宝贝…分给宫人
!“陛下
!”他的声音哑了,不敢相信。
“照做。”
声音冷得像铁,没得商量。
“……是!”李振用力一咬牙,抱拳领命,转身走了。
脚步重得像踩在烧红的铁上。
新皇帝的每个命令都疯狂又坚决,他只能做。
沉重的宫门又开了。
这次出来的,是让人眼花缭乱的财富!一箱箱很重的木头箱子被士兵抬出来。
箱盖打开——哗——!广场上一下子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火把和远处火光照着,箱子里的东西闪着让人头晕的光!黄澄澄的金块堆成山!白花花的银锭像大海!一串串的铜钱像青黑色的蛇!发亮的蜀锦、苏缎、云锦!像星星一样闪光的珍珠、玛瑙、猫眼石、各种宝石!这是国家几百年攒下的钱!是能打仗、养军队的巨款!现在被粗暴地倒在地上,堆成几座让人发疯的小山!火光照着,金银珠宝的光混在一起,把广场照得像神话里的宝库!也把下面几千张吓呆了、又被欲望点着的脸,照得清清楚楚!贪心像野火一样烧起来!一下子赶走了害怕和绝望!无数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宝贝!呼吸变粗,身体往前凑!城破
自由
在能改变几代人命运的钱面前,都不算什么了!赵弈冰冷的声音,像带冰的刀子,扎进这贪心的漩涡:“每个人,上前来拿。”
“金子十两,银子一百两,铜钱十串,好布两匹,珠宝随便挑三样。”
“拿了东西,马上出宫。
这里的一切,跟你们没关系了。”
“太阳下山前,宫门关死。
没走的,就是自己要留下,跟我——”声音猛地提高,冷得像要砍断一切:“——跟这皇宫,一起死!”“哄——!”最后一点理智没了!纯粹贪心和想活命的疯狂,一下子淹没了广场!人群像洪水决堤,发出震耳的叫喊,发疯一样冲向那些金银珠宝堆成的小山!哭喊!骂人!推挤!抢东西!被踩到的惨叫!全都混在一起,变成一片乱到极点、像野兽打架的声音!“我的!那是我的!”“滚开!别挡路!”“金子!金子啊!”“啊——我的胳膊!”“别抢!陛下说了人人有份!”“***人人有份!谁抢到算谁的!”秩序全没了。
人坏的一面在钱的**下全露出来了。
士兵挡人的线一下子被冲垮。
有人抱着大块金子狂笑,有人为了一串珍珠打架,有人被推倒,马上被无数只脚踩过……火光照着无数张因为贪心变丑的脸,像地狱里一群发疯的鬼。
赵弈站在高高的承天门楼上,一动不动。
帽子前的珠子在他眼前使劲晃、互相撞。
他看到的东西都变形了:发疯的人,刺眼的财宝,冲天的黑烟,远处那根被陈老公公血染红的柱子影子。
浓烟带着钱味、血味、人发疯的味道扑到他脸上。
他慢慢抬手,手指尖又碰了碰衣服里面那个硬硬的东西。
“根基
”他嘴巴动了动,没出声。
嘴角好像拉出一点点很冷、很淡的笑,马上被帽子的影子遮住了。
他的目光穿过乱糟糟的人群,看向皇宫外面,那片被黑夜盖住、马上要出事的大城。
钱的狂欢还在继续,像末日前的最后一场大餐。
第三天。
早上。
闹了一夜的疯狂声音早没了。
承天门外广场一片乱,像被大风吹过的垃圾场。
碎布、掉在地上的铜钱、甚至被踩扁的金片,混着烂泥和暗红色的、不知道是人还是动物的血,铺满了冰冷的地砖。
空气里留着汗臭、血腥、胭脂味和金银那种冰冷的金属味,混成一股让人想吐的味道。
昨晚那几座让人发疯的“宝山”没了,只剩下一些被彻底踩烂、没人要的破箱子碎片,扔在角落。
禁卫军副统领李振,带着一队同样很累、眼神复杂的士兵,默默地打扫这片烂摊子。
他们的动作很机械,靴子踩在脏地砖上,发出粘乎乎的声音。
没人说话,只有扫帚扫地的沙沙声,和铁锹铲脏东西的闷响。
昨晚新皇帝搞的那场吓人的分钱大会,那场把规矩和人样全撕碎的疯狂抢夺,像一场又怪又可怕的噩梦,印在每个在场的士兵脑子里。
他们互相看的时候,眼神里全是迷糊和后怕。
乾元殿。
空得让人心慌。
大宫灯只亮了几盏,在天快亮前最暗的时候,照出摇摇晃晃、显得很凄凉的光。
殿里有股很重、散不掉的焦糊味——是从内库那边飘来的、烧书留下的死人气味,一丝丝的,到处钻,像粘在骨头上的虫子。
赵弈没坐在那张代表权力的冰冷龙椅上。
他背对着大门,站在巨大的、镶着贝壳的紫檀木书桌前。
桌上,摊开着一幅很大的画。
那画用的东西很特别,不是布也不是纸,是淡***、很结实的,边都磨坏了,一看就知道很老很老。
画上面,用很细的线和古老的红色、青色、黑色,画着山、河、城市、关口、路、驿站……甚至还标着矿、东西、天气、水,还有一些古老部落搬家的路线!线画得很细很密,东西多得数不清,带着古老又巨大的力量。
《万方图志》。
这是昨晚烧书命令下,赵弈唯一自己留下的东西。
它本来该和其他书一起烧掉,却在最后一刻,在陈老公公绝望的目光下,被他从快扔进火堆的书箱里抽了出来。
现在,在昏暗的灯光下,这幅装着这片土地最古老、最真实样子的画,在他手指下无声地打开。
他的手指,正沿着一条弯弯曲曲像龙、写着“沧澜”两个大字的大河慢慢移动。
手指停在大河中游一块不起眼、被山围住的洼地边上,那里用很小很小的字写着:“古泽国留下的地方,地下冒出硫磺硝石,碰到水就烧。”
他的目光很安静,像水一样,专注地看着那行小字,好像要透过纸,看到地底下那些滚烫又危险的东西。
殿里死静死静的。
只有他手指划过古老画纸的细微沙沙声。
殿外远处传来报更的鼓声,带着一种末日快来的单调回声。
殿门外,传来很轻、但又有点装腔作势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新总管太监衣服、脸很白没胡子的中年太监,一点声音也没有地出现在门口。
他脸上带着刚刚好的恭敬,微微弯着腰。
声音不高不低,很圆滑:“奴才张德海,奉靖安王的命令,来拜见陛下。”
他停了一下,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背对着他、正专心看画的新皇帝背影,还有桌上那幅很大、一看就不普通的画,眼神深处很快地闪过一丝打探,马上又变得很恭敬。
“王爷担心陛下身体,又听说昨晚…宫里很吵,特别叫奴才来问安。”
“王爷说,陛下刚当皇帝,什么事都不用太累,要是有什么难处,王爷愿意帮陛下分担。”
“请陛下…一定保重身体,好好休息。”
话说得很漂亮。
恭敬里带着皇叔无处不在的“关心”,更有一种没得商量的意思——昨晚的事,皇叔知道了。
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
老实当你的假皇帝,别干多余的事。
赵弈的动作,在张德海说完话的那一刻,停了一下。
手指就停在那写着硫磺硝石的小字上,不动了。
他没有回头。
连肩膀都没动一下。
昏暗的光照出他挺直的背影,在空荡荡的大殿墙上投下一个沉默又孤单的影子。
时间好像变慢了,停住了。
张德海弯着腰,脸上那训练好的恭敬笑容有点僵,额头上冒出细汗。
殿里那股焦糊味好像更重了,沉甸甸地压在人心里。
就在张德海快受不了这无声的压力,想再说话的时候。
赵弈动了。
他慢慢地、非常慢地直起了身子。
没有转身,只是稍微侧了侧头。
昏暗的灯光从侧面照过来,照亮了他半边脸。
那张脸很年轻,甚至可以说清秀,但现在的线条绷得像冰冷的石头,没有一点年轻人该有的生气。
眼睛藏在眉毛的阴影里,看不清。
嘴角,非常慢地,向上扯了一下。
一个笑容。
冰冷,空洞,一点温度也没有。
像深水寒冰上闪了一下光。
接着。
那只刚才还放在画上的右手,很自然地、像掸袖子上的灰一样,伸进了宽大的龙袍袖子里。
再拿出来时——“噌——!”一声又短又脆的金属摩擦声,猛地撕破了死静的空气!一把短刀,出现在他手指间!样子很老,一尺多长,刀身很窄。
整个刀是深黑色的,好像把光都吸走了。
只有靠近刀把的地方,刻着一圈很复杂很密的暗金色云雷纹。
昏暗灯光下,那纹路隐隐流动着冰冷邪气的光。
它没有普通刀剑的寒光,反而像地底深处挖出来的黑冰,散发着让人骨头缝都发冷的、纯粹的死亡味道。
赵弈还是没有完全转过来。
他只是稍微歪着头,用那半边藏在阴影里的脸,对着僵在门口的张德海。
握着那把黑刀的手随意地垂在身体旁边,刀尖斜斜指着地面。
动作很随意,像在玩一个不重要的小东西。
但是。
当张德海的目光碰到那把黑刀的瞬间——他脸上练出来的恭敬笑容,像被大锤砸了,一下子碎了!换上的,是混着极度震惊、不敢相信和钻心恐惧的扭曲表情!他的瞳孔缩得像针尖,死死钉在那把黑刀上,好像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妖怪!“陛…陛下…”喉咙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声音尖得变调,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想后退想逃跑,但两条腿像灌了铅,钉在地上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