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小姐
我是荒丘道行最高、长得最美的白骨精。妖怪们都俯首唤我:「白骨**。」
威名赫赫的白骨**,现在正在人的院子里被罚跪。膝盖好痛。看来,我给夫君续命的灵骨,
该收回了。1.门吱呀一响。陈响的娘被人扶进来了。
扶着她的正是陈响今日带回来的歌女桃娘。「白绮,你知道错了吗?」和三年前落难时不同,
如今婆母身上有肉了,说话中气也足了许多。「我错哪儿了?我与陈响有誓约,
他只娶我一人,绝不纳妾。」膝盖好痛,我把手掌垫在底下,身子弯得像个虾似的,
梗着脖子喊。「不知悔改!」婆母骂:「女子出嫁从夫,你三年无子,早犯七出。
敢不让响儿纳妾,我让他休了你!」「他也不能休了我,誓约说了:他绝不负我。」
我好心提醒道。桃娘扶着微腆的肚子擦泪:「是我不好,怀了公子的孩子。我,我走就是了。
」我瞥她一眼。这女人的眼泪说来就来,白骨自愧不如。婆母举起手中的拐杖要打我。
陈响冲进来拦住了她。「母亲,儿能高中,都是白绮的功劳。她供养我们母子三年,
我们不能忘恩负义。」婆母一行人被他赶出去了。他扶我起身坐下,从怀中摸出药瓶,
细心地敷在我红肿的膝盖上。我看着他:「夫君,告诉我,这是婆母的意思,不是你想纳妾。
」他叹气道:「娘子,是我对不住你。但桃娘已经有了我的骨肉,我万万不能舍弃。
你那么爱我,也不想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吧。」我大力摇头。作为一千年的资深白骨精,
我可以明确地说,他的列祖列宗早都入轮回了。谁会在意?他见我摇头,
手中敷药的力度加强:「不管你答不答应,介不介意,这个妾我都非纳不可。」
我顾不得膝盖痛,啪的一下跳起来喊道:「不行!你同我发过誓,若违背誓言,会落魄而死!
」陈响的脸色黑了,目光沉下来。「白绮,你怎么这么恶毒,就为了不让我纳妾,
竟然诅咒我?」他把药瓶摔在地上,拂袖而去。「看来,你被母亲罚得不够。
应当多跪几个时辰。」我徒劳地***地上碎了的药。这就摔了?我膝盖上的伤怎么办?
我忽然有点后悔,那年我不该轻信誓约,将本命灵骨给了陈响。搞得自己法力全无,
和普通人无异。跪是不可能再跪了。之前罚跪,是因为我答应陈响孝顺婆母,讨她欢心。
现在看来,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欢欣。我走出房,试着拉开院门。门纹丝不动。
门外的侍卫喊道:「夫人,老爷说了让您独自在院内思过,不到明日不能出来。」可恶。
我坐回椅上发呆。陈响考中进士当上大官了,我的恩报完了。从山中接我和婆母进京时,
他说兑现承诺,让我过上好日子。现在却违背誓约。我是不是该走了?可是,若我取回灵骨,
他就活不成了......2.千年前我还是荒野间一具白骨,风吹日晒,眼看就要湮灭。
一个旅人经过,好心将我埋在荒丘。这旅人,便是陈响的前世。得了荒丘灵气,我修炼成精,
只待报了这埋骨之恩,便能渡劫飞升。我找了他一世又一世,看了人间几千本话本子,
终于在山中找到落魄的他。那时他父亲早逝,家产被夺,和寡母住在破草屋,还得了重病,
只剩一年寿命。我扮做山中女猎户照顾他们母子,本想陪他过完这一年,了却恩情。
陈母却把我和陈响关在一个屋里,逼我和他成婚。陈响说,他定要考上功名,让我锦衣玉食,
享福一生。谁懂啊,报恩难度层层加码了!只剩一年寿命的恩人,
如何考上功名和我共度一生?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以我的本命灵骨,为他改命。
代价是我失去所有法术,成为一个普通人。我白骨**,怎能冒无力自保的风险?见我摇头,
他急了,双膝跪地,郑重起誓:「我陈响在此立誓,此生只娶你一人、只爱你一人。
以后纵然富贵,绝不纳妾,绝不教你受半分委屈。若有违誓,我任你处置,落魄而死!」
晴空白日,突然一声响雷,吓得他抖了一抖。他不知道,天道见证,我们的誓约已成!
如今只要他纳妾,便算违誓,我可依约取回灵骨。恢复本来的早夭命格,他就会死!
我思虑良久,走进房中收拾行装。毕竟是恩人,我不想他死。先回荒丘,等他百年之后,
我再取骨不迟。天蒙蒙亮,我背着包袱出门,留下一脸惊诧的侍卫。没过多久,马蹄声传来。
陈响气急败坏地下马,抓住我的手:「白绮,你竟敢私自离家!」
我也气急败坏:「我走了岂不更好,你抓我做什么?」
陈响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你想以退为进,用这招逼我不纳妾!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我被他绑上马背,挣扎道:「放开我,我是真的要走!」他皱着眉道:「别口是心非了,
你那么爱我,为我磋磨三年,现在日子好起来了,你会舍得走?」我被他紧紧箍在身前,
硬又驮回陈府。百般挣扎,挣脱不开,气得七窍生烟。我忘了。自从拜堂成亲那晚,
我趁他睡着,忍着钻心疼痛,抽出本命灵骨,植入他体内。失了灵骨,我就是个普通人。
我的灵骨在他体内,助他改命强身,一路顺遂。我怎么争得过他?3.回到陈府,
陈响把我扔进房中,锁住房门,牢牢地抱住我。「娘子,你别闹了好吗?」
他的声音满是疲惫。「那三年,你的辛苦我都看得见。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日。
可是你生不出孩子,母亲催得急,我实在没有办法。」他的下巴摩挲着我的头发,
让我心里生出一点酸胀之感。失了灵骨、没了法术的这三年,确实不好过。普通女子太弱了,
我连提桶水都要喘半天,从前抬手就能掀翻的***,现在见了都要绕着走。
婆母说陈响要专心读书,教会了我垦荒种田、养鸡捡蛋、缝补洗衣、下厨煮饭,
让我做好他的贤内助。从前,婆母夸我的花样可多了:「绮儿是我见过最勤劳的姑娘。」
「绮儿又聪明又贤惠,才学多久,就能把咱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有你在,
响儿才能专心温书备考,绮儿是我们陈家的福星!」......那是,
我白骨**做什么都能成功的!只是,三年劳作下来,我面容粗糙、手脚生茧、身躯壮大,
哪还有半分从前白骨**的风采。我并不在意,躯壳只是外物。陈响却在意。接我进京之后,
他拨给我一个院子,却并不和我同住,也不和我一同出行。「娘子,你举止粗野,
还是不要抛头露面吧。」「以后在外不许说是我夫人,我又被同僚笑了!」
......婆母也变了腔调:「你一个山野村妇,怎配得上我们这样的门第?」
「辛苦三年,换一辈子荣华富贵,真打得好算盘。」「这肚子总没动静,
快去京中慈玄庵求菩萨赐生子药!别害了我们陈家!」......想到此,
我疑惑道:「可是当初我们立誓时,不曾提过孩子的事啊!」他不明所以,
我摊手道:「一开始,你们母子在破草屋内祷告,只求有饭吃不饿死。我给你们送去猎物。」
「后来,你说要娶我为妻,要读书科考。我做了三年的贤妻,让你安心读书。」「现在,
你又说要生孩子。」我抱怨道:「你们人类的愿望怎么没完没了啊!」他一时语塞,
默了一默,软声与我商量:「桃娘本是受人欺凌的歌女,被我赎身后安置在慈玄庵。
庵主说她极有佛性,这孩子是天赐福子。不能不要啊!」我眼睛一亮:「那不娶桃娘行吗?
你答应过,只娶我一个。」他眼中光芒闪动,声音放软:「娘子,你对我的心意,
为夫十分感动。」话锋一转:「慈玄庵主说了,桃娘能旺夫助我飞黄腾达,我怎可不娶?
你放心,纳了桃娘,我最爱重的发妻,仍然是你。」我恼火道:「不行!」他一纳妾,
就算违誓,我随时可取回灵骨。这没有灵骨的日子那么难过,他近在咫尺,
我很难控制我寄几啊!「要嘛你让我走!要嘛你不许纳妾!」我斩钉截铁。
陈响恼怒离去:「白绮,看在过去情分我和你好好商量。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
看住院门,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放她出去。」4.好消息:我被关禁闭了。
院门外日夜有府卫守着不让出去。陈响连着几天没来看我。我渐渐平复心情。这样也好。
他纳了妾,莫来招惹我。暂时也能相安无事。坏消息:院中的待遇越来越差,
这几日送来的饭竟是馊的!我哇的全吐了。没了灵骨,我和普通人没有两样,
靠这些人间烟火维持生命。饿了三天,我头昏眼花。看着盆中的馊饭发呆。
难道我白骨**要被逼吃这种东西?我冲过去砰砰敲门。「陈响!放我出去!我要吃饭!」
门开了,桃娘挺着肚子,在丫鬟的簇拥下走进来。她不屑地扫我一眼,笑道:「姐姐,
怎么憔悴了许多,是不是馊饭不好吃呀!」原来是她搞的鬼!若是从前,
我吹口气就能把她割成两半。但现在,我只能扶着墙瞪着她。「你想怎么样?」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姐姐,你和相公成婚三年,还怀不上孩子。下不出蛋的母鸡,
怎么还有颜面留在陈家?」我纳闷道:「我现在是人,当然不会下蛋。你肚子里难道是蛋?」
桃娘愤恨地瞪我:「让你嘴硬。我有的是办法把你赶出陈家,你若识相自己走,
我还能留你一条命。」「口气好大。」我感觉荒谬,禁不住笑了。只要活得久,
连威胁白骨**的人都能遇见。她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接着,
我眼睁睁看着她倒在了地上。她身后的丫鬟尖叫起来:「夫人把桃姨娘推倒了!
夫人把桃姨娘推倒了!」同时,丫鬟快速地把一包东西扔到我脚边。我还没来得及反应,
陈响已然到了。他慌张地扑向地上的桃娘:「桃娘!怎么回事?孩子怎么样?」
桃娘咬着嘴唇,抬头含泪指着地上的东西:「我只是想来看望夫人。没想到,
她身上藏了这些东西害人,还把我推倒在地!」我瞪大了眼睛。「不是的!陈响,我没动她!
」桃娘泪如雨下:「夫人,你讨厌我,我走就是了,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你怎可诅咒他!」
丫鬟捡起那些东西,交到陈响手里。他只看了一眼,脸色发青,身躯气得微微颤抖。「白绮!
」他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愤怒的嘶吼:「你竟然用厌胜之术,诅咒我的嫡亲骨肉!」
一个小木偶被重重扔在我身上。我莫名所以接过,那木偶身上写着八字,
手脚、七窍都扎着银针,***的血迹濡在针眼,让人毛骨悚然。
这......使用这么粗糙、低级的厌胜人偶,简直是侮辱我白骨**。「没想到,
你这么恶毒!」陈响眼睛发红:「万幸今天桃娘发现了!否则,我的孩子......」
「这不是我的东西!」我瞪向那个丫鬟:「是他栽赃给我的!」一句话没说完,「啪」!
响亮的一记耳光落在我脸上,我已虚弱得站不住,被扇倒在地。脸上**辣地疼,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陈响。「你、你打我?」「你从前发过誓,
不会让我受一分委屈......你怎可以打我?」5.「发誓发誓!总拿以前的事情说项!
」陈响怒骂道。「你去京中看看,我哪个同僚不是三妻四妾,
哪个正妻不是娴雅大方、以夫为纲?」「你再照照镜子,形容鄙陋,举止粗野,
比桃娘不足万一!还生不出孩子!」「你有什么资格不让我纳妾?」「还敢毒害我的骨肉?
「我张了张嘴,正想辩解。婆母来了。那个三年间不停夸赞我的老人,
此刻眼神嫌恶:「毒妇,竟敢对我的孙儿动手!响儿,快休了她,赶她出府!
我不想再看见她!」「休了我!」我气得头晕脑胀,忍不住叫道:「快休了我!让我出府!
赶紧的!」陈响眼中怒火更炽:「你不要以为我不敢!」「谋害我的孩子,只是休了你,
太便宜你了。」「来人,把她绑在院中!不认罪,不许松绑!」两个粗壮的婆子将我拎起来,
浸了灯油的两指粗麻绳牢牢捆缚住我,绑在院中的梧桐下。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剥了灵骨,操劳三年,竟然换得这般下场?我做错了什么?仅仅是谨守誓约,不让他纳妾?
一丝怒意从心底蹿起。我白骨**,纵横荒丘千载,杀妖灭鬼无数,何时吃过这样的亏?
眼神落到桃娘身上,我杀意陡生。「桃娘,这般陷害我,就不怕有报应!」桃娘眼神一转,
身子一软,晕在了陈响怀里。「桃娘!桃娘!快,快传府医!」陈响惊叫着,
头也不回地抱起桃娘大步离去。婆母瞪我一眼,追着他们走了。院门吱呀一声关上。
人群像潮水般散去,只留我一个人被捆缚在梧桐上。饿得肚子痛。绑得身上痛。气得心里痛。
我无语望苍天,望见了梧桐上的刻痕。「白绮和陈响,一生一世。」这是山间屋后的梧桐。
新婚之前,他牵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在树上刻下这刻痕。他说,这是定情之树,不能抛弃。
当官后,他大费周章,把这棵梧桐运进了京中。那时他满目深情:「梧桐相待老,
鸳鸯会双死。陈响今生,只与白绮相守,不离不弃。」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现在,
他为了别的女人,将我绑在这棵树下。就算是没心没肺的白骨,也禁不住泛起了一丝难过。
半晌。我惊慌大叫起来:「放开我!天色不对,快下雨了!快放开我!」6.喊得撕心裂肺,
喊得喉咙沙哑。院内一片死寂。陈响铁了心要惩治我,把所有伺候的人都带走了。
我心中一片冰凉。天空中云层越积越厚,大风吹动着梧桐枝叶呼啦作响。暴风雨马上来了。
那时在山中,新婚后他得了灵骨,身子渐好。我却日渐虚弱。一场秋雨后,我染了风寒,
病倒在床。陈响无钱为我聘医,只能自己苦捱。婆母抱怨道:「早知道不求亲了,
娶这么个病秧子,什么忙也帮不上。」陈响不声不响,一个文弱书生,钻进山中三天三夜,
为我采来稀罕的药草。他亲自为我熬药,喂药,我终于好起来。只是落下了畏寒的毛病。
现在我几日没吃饭了,若再淋雨,只怕又要旧病复发。这次可没人为我采药熬药。万一,
我有个三长两短......想到此,我更加焦急地大喊。良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