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天下烽火中的梨花劫
“顾不顾将相王侯，管不管万世千秋…”慕容铮咽下喉间翻涌的腥甜，
手中长枪深深扎进焦土，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躯。西北的风沙迷了眼，他却在那血色朦胧中，
清晰地看见三年前宫墙之上，那个白衣少女抛下一枝带露梨花，恰似云破月来，雪落烽烟。
一、烽烟初遇：铁甲寒，梨花香建元十七年，惊蛰。西北的风沙是粗粝的，卷着血腥气，
打在玄铁铠甲上铮铮作响。慕容铮勒住战马“逐风”，
这匹通体乌黑的突厥良驹不安地刨着蹄子，仿佛也嗅到了三十里外突厥铁骑带来的死亡气息。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映在尸横遍野的荒原上。他抬手抹去溅在脸颊的血污，
这个细微的动作牵扯到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疼痛于他已是家常便饭，只是这一次，
怀中那枚紧贴胸口的梨花玉佩，似乎也随着心跳灼烫着他的肌肤。玉佩上“昭阳”二字，
是他用断箭的锋芒，在无数个戍边的深夜，一笔一笔刻出来的。玉胚不算顶好，
他的雕工也嫌稚拙，但每一条刻痕里，都藏着他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将军！凉州急报！
”探子滚鞍下马，声音因极度恐惧和疲惫而嘶哑变形，“突厥主力突袭，城门……恐已告急！
圣上命将军火速驰援！”凉州。慕容铮的指尖猛地收紧，攥紧了缰绳，
也攥紧了怀中那枚玉佩。凉州，正是昭阳的封地。一瞬间，什么忠君爱国、什么万世流芳，
都在他脑中模糊远去，只剩下离京前夜，城楼上那道纤细的身影。那夜无星无月，
只有宫灯昏黄。他本该在营中整军，却鬼使神差策马绕到宫墙下。或许，只是想离她近一些。
却不想，那抹熟悉的白衣竟真的立在墙头，夜风吹得她衣袂飘飘，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
“慕容铮！”她看到他，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努力压抑着，“你……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夜风太大，吹散了后面的言语，他只隐约捕捉到“活着回来”几个字。随即，
便见一枝新摘的梨花，裹着清冷的月光，从高高的宫墙坠落，轻飘飘地，
却在他心湖投下巨石。他策马前冲，伸手接住那枝带着她指尖温度的梨花。抬头望去，
墙头已空，只剩风声呜咽。“传令！”他的声音沉似铁石，
却有一股压抑不住的烈焰在眼底燃烧，“全军轻装，弃辎重，带足三日口粮，驰援凉州！
延误者，斩！”十万铁骑如黑色潮水般涌动起来，马蹄声震得大地颤抖。
慕容铮最后望了一眼东南方帝都的方向，那里有雕梁画栋，有歌舞升平，
有他全部的人间烟火。守护这如画江山与守护那一人笑颜，
在此刻从未如此分明又如此混沌地交织在一起，成为他必须用生命去践行的唯一信念。
他知道，此去不仅是救城，更是赴一场以天下为注的生死之约。二、宫墙深锁：朱墙冷，
玉簪折大燕皇宫，昭阳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连日来心头的阴霾。
昭阳公主对着一面鸾凤缠枝铜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宫女云袖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着如云青丝，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这位以温婉娴静著称，
近日却眉宇深锁的公主殿下。她的手指纤长白皙，轻轻抚过鬓间一枚样式简单的梨花玉簪。
这玉簪质地寻常，雕工甚至有些拙朴，与满室奢华格格不入，却是去岁慕容铮大胜还朝时，
于万众瞩目之下，穿越重重宫禁，在一条通往太液池的僻静宫道转角，匆匆塞入她手中的。
那时，他一身戎装未卸，风尘仆仆，眼底却有着比星辰更亮的光。他拦在她轿辇前，
在宫人们惊诧的目光中，单膝跪地，双手奉上这枚玉簪，
声音因紧张而微微沙哑：“臣幸不辱命，凯旋归来。此物……聊表心意，愿公主芳华永驻。
”他说的冠冕堂皇，可抬起头看她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的情绪，却烫得她心尖一颤。
她接过玉簪时，指尖无意擦过他因长期握兵器而布满厚茧的手掌，一阵战栗瞬间传遍全身。
他说：“待臣再平定西北，必以赫赫军功，向陛下求娶公主。”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却像惊雷滚过她的耳畔，烫红了她的双颊，也烫红了她的余生。然而，三日前，
父皇的话犹在耳边，字字如冰锥：“突厥可汗遣使求娶大燕公主，以示两国永好，
求边境安宁。朕……已决定，由你前往和亲。”一纸诏书，便要将她推入无边朔漠，
断送掉所有关于未来的、隐秘而甜蜜的憧憬。她当时是如何反应的？
似乎只是静静地跪伏下去，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砖，说：“儿臣……领旨。
”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只有在无人时，
她才敢拿出那封他半月前遣心腹死士送来的密信，上面只有八个字，
却重逾千斤：“纵负天下，不负昭阳。”“公主！公主！”云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脸色煞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凉州城……破了！慕容将军他……他死守城门三日，
身先士卒，如今……生死不明！”“啪嗒”一声脆响，
昭阳鬓间那枚梨花玉簪坠落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断成两截。她猛地站起身，
袖中那封密信也随之滑落。一瞬间，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她跌坐回锦墩之上，
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七岁那年的记忆碎片般涌现。杏花春雨的***，
她被顽劣的皇兄们抢走母后刚赐的东海明珠，躲在假山后哭泣，
是那个当时还是罪臣之子、在宫中为质的瘦弱少年冲了出来，尽管被打得鼻青脸肿，
却始终死死护在她身前，任由拳脚落在自己单薄的背脊上。冰冷的夜雨里，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对抽泣的她说：“公主别怕，阿铮会成为大将军，永远保护你。”如今，
他果然成了威震四方、令突厥闻风丧胆的“玉面修罗”，
却可能再也无法履行那个遥远而郑重的诺言了。殿内死寂，只有断簪无声地诉说着某种决绝。
昭阳缓缓抬起眼，目光掠过惊慌的侍女，望向窗外那四四方方的、被朱红宫墙框住的天空。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平静地开口，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云袖，备墨。
”上好的薛涛笺铺开，墨已研浓，笔尖饱蘸汁液，却悬停在纸面上空，颤抖着，良久，良久。
最终，她落下笔，只写了一行娟秀却力透纸背的小字：“若君身死，昭阳不独活。”这封信，
她最终没有交给任何信使，而是小心翼翼地卷起，
塞进了那枚断裂的梨花玉簪的空心簪杆之内。仿佛将一颗跳动的心、一段未竟的情，
一同封存于这冰冷的玉器之中，藏匿起所有惊心动魄的秘密与决绝。三、血战孤城：旌旗裂，
诺言焚凉州城头，残阳如血，将斑驳的城墙与每一个浴血奋战的身影都涂上一层悲壮的猩红。
慕容铮的左臂刚刚被一支突厥狼牙箭射穿，箭头倒钩深深嵌在骨肉里。
军医想要上前为他处理，却被他挥手屏退。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握住箭杆，
“咔嚓”一声将其折断，任由带倒钩的箭镞留在体内，鲜血瞬间浸透半幅战袍，
顺着铁甲缝隙滴落，在早已被血与火浸透的焦土上，洇开一朵朵暗色的花。
额角的汗水混着血水流下，刺痛了他的眼睛，但他只是眨了眨眼，
视线依旧死死锁定城外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副将张贲递上仅剩的半囊水，他推开，
干裂的嘴唇翕动，哑声问出的第一句依旧是：“京城……有消息吗？公主的行驾，到何处了？
”张贲虎目一红，低下头：“探报……和亲队伍，已过潼关，三日后……将抵达雁门关。
”雁门关。出了关，便是突厥的地界，是真正的龙潭虎穴，是他心爱姑娘的埋骨之地。
慕容铮闭上眼，离京前陛下那份密旨上的字句，
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突厥退兵条件有二：一嫁昭阳，
以安其心；二……取慕容铮项上人头，以绝后患。爱卿功高震主，当知进退，以全忠义之名，
莫使朕为难。”帝王心术，从来冰冷胜铁。他自知功高盖主，迟早有鸟尽弓藏的一天，
却万万没想到，这结局会以他最心爱女子的幸福和终身自由为祭品。
他甚至可以坦然献出自己的头颅，
但昭阳……那个在梨花树下对他浅浅一笑、眼中盛满星光的昭阳，
不该成为这场肮脏政治博弈的牺牲品。“将军！降了吧！圣上这是要我们去送死啊！
我们拼死守城，换来的是什么？”一名跟随他多年的心腹偏将，猛地跪倒在地，虎目含泪，
